父親在第五天夜裏打翻了尿桶,弄濕了房裏的地毯,整個家裏都是尿騷味。慕雲聽著父親的申辯,忍住欲嘔的感覺,一言不發地收拾著。

   當她累得筋疲力盡回到臥室,淮舟正等著她。望著她把自己抛在床上,他的聲音冷冰冰地響起:“他是故意的!”

   慕雲沒有說話,只蹙了蹙眉,轉開臉。

“我說他——是故意的!”淮舟提高了聲音說。

慕雲轉回臉,忍耐地問:“故意的又怎樣?”

   “那就太過分了,他分明是和我作對!”

   “與你無關!”慕雲跳起來,直望向淮舟:“他退使要作對,也是和我,與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我說過——他是我爸爸!我的爸爸!”

   “你又來了!”淮舟氣惱又無奈地:“我買尿桶是爲你好!難道又錯了?”

   一股無名的怒火,從慕雲的胸腔中燃燒起來,她氣得顫抖:“你沒有錯!永遠沒錯!最會出主意,出的全是好主意——最好的主意!你了不起!”

   淮舟站起身,他緊結眉頭,望著慕雲道:“你變了!慕雲……變得蠻不講理、無理取鬧!簡直是——莫名其妙!”

   慕雲重重地甩過長髮,發出一聲冷笑:“形容詞好豐富啊!可惜你沒弄明白,我沒變!從一開始就是蠻不講理的!”

   “你不是——”淮舟搖頭。

“我是!我是!我就是——”慕雲赤腳散發,一步步逼向淮舟,高高擡起下巴,她問:“你爲什麽娶我這個蠻不講理的女人?爲什麽?”

淮舟仔細地,深注地望著她,從頭望到腳,而後,他堅定的,不急不緩地說:“因爲——我愛你!那時的你,溫柔、可愛、有思想、有感情——”他的聲音哽住,撇開頭,從她身邊繞過,打開房門出去了。

                 

   慕雲聽著他的腳步走遠,然後是大門重重地關上。她虛脫般地順著牆滑坐在地上,把頭擱在膝上,疲倦而痛楚地閉上眼……淮舟的神情和話語如鼓般敲在腦中,到底,是她傷害了他?還是他傷害了她?

   結婚三年多,他們偶爾也拌嘴鬧意見,但,不管誰是誰是非,投降賠罪的永遠是淮舟,這一回,他竟決絕而去,他竟說她變了!到底,是誰變了?

   突然,慕雲發覺自己流淚了……她懊悔、恐懼,她真的害怕失去淮舟。爲什麽最近他們總要口角?爲了父親?還是淮舟變了心?——不!不會的!他不輕意示愛,而方才,他還清楚明白地說愛她。

   慕雲拭去淚,那麽,是她自己的問題了。最近,她常覺得煩躁不安,頭暈眼花,或許,她是太累了!工作加上家庭,著實令她不勝負荷!怎麽辦呢?辭職吧!她告訴自己!

   她可以失去一份好工作,但,絕不能失去淮舟和父親!這兩個她最愛的人!

   將近十二點時,她走進淮舟辦公的大樓。今天的問題,今天解決——是他們夫妻的約定。恰是周末,她向公司請了假,刻意妝扮之後來找淮舟,她要他不後悔自己的婚姻,她要他知道她依舊是溫柔可愛的!

   電梯門徐徐打開,門外有一群人在等待,她正打算出去,一擡頭,淮舟也在那兒。她在心中全無準備的情況下,不知所措地呆站著。

   淮舟看見她,露出驚異、感動的複雜神情。人們一擁而入,把淮舟和慕雲擠到一塊,慕雲聽見心臟狂跳聲,不知怎地有些呼吸困難。

淮舟的手悄悄地、緊緊地握住她冰涼的手,沒望向她,卻握得那麽緊,弄得她有些疼。她不掙動,只輕悄地貼近他。隨著他望那電梯上跳動的號碼——109876——一陣熱熱的暖流向眼裏漫流——54321——她知道,事情總算過去了!

 

   慕雲陪父親去看病,父親又瘦了,醫生換了一種安眠藥給他吃,並交代慕雲保管那瓶藥。

   “每晚只給他一顆,頂多兩顆。要記住——絕不要超過安全量,否則會有危險!”

   陳醫生與李家相識十餘年,當慕雲把父親尿床的事悄悄告訴他時,他說:“老人和小孩一樣,常需要別人注意和照顧。你白天上班,晚上陪他的時間也有限。加上慕風的事,他覺得的寂寞、恐懼,最主要是缺乏信心、沒有安全感。”

   慕雲考慮了兩天,她終於決定辭職。

   從結婚開始,淮舟就一直建議她辭職,專心做個“賢妻良母”。可是,當她把辭職的理由告訴淮舟時,他只是淡淡地笑著說:“隨你啊!我沒有什麽意見。”

   她沒有心思去分析淮舟的不置可否,家庭主婦的生活開始了。

   奇怪的是,她並不覺得的輕鬆,很多事都不順手,更容易疲倦與勞累。家中的氣氛始終很低沈,慕風整整一個半月沒有來信,父親可以整天不說一句話。

   一月底,劉揚斌的出現掀起軒然大波。八年前,他在慕雲心底曾占著非比尋常的分量。那桀驁不馴的眉眼、跋扈的神采、高挺健康的身材、昂首闊步的神態,他一直自信、她也始終相信——他會有出息的。只是,他不適於安定,他有雲遊四海的志向,於是,匆匆聚散,只成爲年輕而瑰麗的回憶。

   如今,劉揚斌擁有相當規模的農場。在一次偶然中,他遇見李老先生,他熱誠地款待,真摯的情誼,令他們倆人成爲忘年之交。從父親口中,慕雲知道他竟然仍是獨身。

   這是個不小的震撼,對父親,對慕雲及淮舟,形成了不同的意義。

                  

   新年到了,淮舟原本要安排一次旅行,但,父親堅持不肯同行,只得作罷。年初一中午,劉揚斌約父親和慕雲夫婦到農場去玩,淮舟堅持不肯同行。慕雲悄悄勸他:“淮舟,你這是何必呢?大過年的,不要這麽彆扭嘛!”

   “你去你的!父女倆人加上一個‘老朋友’,不是正好嗎?”

   “淮舟!我不懂你說這話的意思……”慕雲板起了臉。

   “好了!”淮舟揮手止住她:“我什麽意思也沒有。只是——我不去!”

   父親輕叩他們的房門,說他要走了。慕雲忙出來送父親,她左右爲難,但,父親像毫不介意,囑咐他們出去玩玩,不要待在家裏。

   屋裏只剩下他們倆人,淮舟從房裏踱出來,他陪著笑對悶坐在沙發上的慕雲道:“換件衣裳,你想到哪里去?我奉陪!”

   “不用了!”慕雲隨便抓起一本雜誌,胡亂翻著:“我哪里都不想去。”

   “今天是新年耶!”淮舟忍耐而壓抑的。

   “你去你的啊!一個人不是很自在嗎?”

   “搞什麽?”淮舟劈手把她的雜誌搶過來,他低吼著:“你到底想怎麽樣?”

  慕雲用力咬住嘴唇,她明澈的眼瞪視著淮舟,一言不發,最後,淮舟終於漸漸融化在她眸中積聚的淚水裏。他深深地歎氣,輕輕拉她起來。

   “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雲!我想,我是嫉妒!可是,嫉妒什麽呢?”

   慕雲將臉貼上他的胸膛,聽見他沈重的心跳,她哽咽地說:“淮舟!答應我!不要再吵架了!我們永遠不要再吵架。”

淮舟點頭,他疼惜地攬住慕雲,對她呢喃著:“不吵!不吵……永遠不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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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hip5210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7)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