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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聖果

和薛珂一起申請技術移民的幾家朋友都先後拿到了移民紙,前後腳的飛往加拿大,有的選擇去溫哥華,因為那裡的氣候溫暖,華人多而且景色優美;有的選擇了多倫多,因為據說那是加拿大經濟最發達的城市,就業機會多;也有的選擇了蒙特利爾,因為這所城市對新移民的政策比較好,每月可以拿著幾百塊的生活費先去學法文,能給人一段緩衝和適應的時間。

胡為慎和薛珂選擇了多倫多,因為胡為慎最關心的是就業和創業機會。初到多倫多的時候,正好是楓葉剛剛開始變色的季節,秋高氣爽的多倫多到處是一派迷人景象,令薛珂深深的陶醉其中。陳菲高中的同學單友傑8年前就去了多倫多求學,這次在他的幫助下,薛珂一家幾乎沒有遇到什麼麻煩就租好了房子安頓下來。

薛珂對24小時房間裡都有熱水用,走不遠就可以到華人店很集中的地方購物,公寓樓周圍到處是草地和樹林及孩子玩的小樂園感到很滿意,方初看到小松鼠滿街跑,野鴿子、海鷗在房前屋後自由飛翔等等新鮮事也是興奮不已。

安頓好家,薛珂和左鄰右社大陸來的新移民們交上了朋友,在他們的介紹下,很快就找到了附近專門為移民提供的英文班、社區服務中心等。新生活就在英文班裡開始了。97年底大陸來加拿大的新移民還不多,英文班裡多是些講廣東話的中國人,在唐人街上也很少聽到說普通話的。

薛珂落地後發現自己的英文聽力很有問題,常常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對自己語言能力的自信心大受打擊,懷疑自己怎麼努力也無法彌補語言上的障礙,心裡很焦慮。胡為慎的英文完全是零,在初級班裡,35歲的胡為慎覺得自己像個大傻瓜一樣的可笑。在這個新的國度裡,雖然周圍的景色依然是那樣的美麗,但薛珂的心情卻一天天的沉重起來。

        

沒有語言和聽讀能力的人就像是個剛剛來到一個新世界的新生兒,可薛珂和胡為慎沒有時間和機會像嬰兒一樣的去成長和學習,他們雖然也得到加拿大政府的一些關照,比如免費的英文班,學英文時有免費的照看孩子的服務,新移民就業輔導等等,但他們時刻面臨著的,更多的是責任和生存壓力。

薛珂要自己補習英文,要幫胡為慎學單詞,要培2歲半的方初玩和講故事,要做飯洗衣服,好強的薛坷想要做好每一件事,卻處處覺得力不從心。胡為慎自從20歲就開始了自謀生路的歷程,所以剛開始的時候心裡壓力到不像薛坷那樣大,他很自信,覺得在有著這樣好的生活環境的地方,憑著自己的勤奮和能力,給薛坷和方初一個安逸舒適的家應該不是什麼不可實現的夢。可是,胡為慎的自信心在考汽車駕駛執照的過程中,幾乎被徹底摧毀。

胡為慎的駕車歷史已經有十幾年,開車一向又穩又安全,而且他曾經常去靈貴周圍的山區採購原料,開過很多複雜危險的路,在旅途中也常遇到車子出狀況的時候,他在維修保養車子方面也有很多的經驗。胡為慎的計劃是,最不濟自己考個駕照,在北美當貨車司機打幾年苦力打點基礎,將來再看能有什麼發展。

可就是一個本來在他看來最簡單的考駕駛執照,卻整整折騰了他半年的時間,由於英文不懂,每次考不過他都實在搞不懂自己錯在那裡?一次又一次,薛珂培著他排期、借車,考車,到考場找洋考官理論,橫豎花了半年的時間,胡為慎才拿到了駕照。半年中,兩個人的心態都從剛來時的興高采烈,漸漸的轉為憂心忡忡。

薛珂發現生活好像並沒有因為改換了地方而變得輕鬆和愉快起來,在國內面臨的諸如胡為慎企業的生存問題,住房問題,孩子的受教育問題,環境污染的問題,應酬複雜的人際關係等等令人煩惱的問題好像因為出國就都解決了或逃避了,可因為丈夫因語言障礙而帶來的內心失落的精神問題、家庭生活來源的壓力問題等等苦惱卻又都接踵而來。

          

出國後薛珂把自己天性中活潑外向的一面釋放出來,在公寓樓裡結交了很多新移民的家庭,大家有個什麼煩心事、開心事的一起分享分享,逢年過節的大家一起每家做個菜聚一聚,也算是解了剛來時的那份思鄉之苦。

薛珂發現,儘管自己出國最深層的原因是要逃避過去的一切人或物,可鄉情、親情卻像兩根粗粗的繩子拴住了自己的心,對母親的思念甚至使薛珂難以忍受,她有時會流著淚往家打電話:「媽,我懷疑自己出國的決定完全都是錯的,我太想你、想陳菲和小姨他們了,我可怎麼辦?」而媛芬總是在電話裡安慰她,過一段時間就會好的。

新移民們在一切,話題永遠離不開的就是如何找工作或如何上學以便將來找個穩定的好工作,大家把每個人瞭解的情況都分享出來,誰誰哪年來的,學了什麼專業,現在年薪多少了,誰誰又買了車,誰誰又買了房等等,薛珂和胡為慎也在不斷的尋找和調整著自己的目標和方向。

薛坷從來就不喜歡自己大學學的化工專業,出國前花了不少時間鑽研中醫針灸,並曾經跟著自己的指導老師,一位在靈貴很有名氣的老中醫針灸醫生到醫院實習過一段時間,為的就是到加拿大後能在這個行業中找到新的路。但由於自己畢竟不是正規的中醫學院畢業,所學的東西也很理論化,缺少臨床經驗,所以薛珂內心總覺得自信不足,但為了生存,薛珂決定硬著頭皮也要走這條路,而且為了維護自己的臉面和自尊,薛珂開始在朋友面前有意模糊自己的學歷和專業,並開始聯繫加入當地中醫師組成的中醫針灸協會。

其實當時從大陸來的移民很多人的專業都不好找工作,當時很多人轉行學電腦,或自學電腦,為了找到工作編寫自己的簡歷、專業的情況非常的普遍,大家覺得為了生存這不是什麼問題,薛珂從心裡認為這是造假行為,但不這樣做找不到工作怎麼辦,她不得不在道德和現實間選擇了生活,並因為自己要不斷的和人撒謊而內心倍受煎熬。

          

多倫多的中國人社團在97年的時候並不太多,當地從事中醫針灸行業的中國人大概也就幾十個人而已,但薛珂到多倫多的時候,當地的兩個中醫針灸協會正為了英文名字的問題在大打官司,並在中文報上互相指責,好不熱鬧。薛珂最不能適應的就是人與人之間為了名利而你爭我奪這類的事,可此時家庭的希望彷彿一下子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除了硬著頭皮上,還能有別的選擇嗎?

薛珂拿著國內針灸老師的推薦信找到了加拿大中醫針灸協會,會長一看來人入會,正是要人的時候自然喜不自勝,通知薛珂來參加了兩次會,很快就封薛珂做了協會的秘書,照片登在了協會的半年期刊物上。薛珂看著自己的照片心裡七上八下的:自己不會騙人,可好像現在天天要騙人。在人前總要裝出一付很自信很懂很專業的樣子,不管心裡有多少壓力也不能表露出來。

胡為慎本來準備先來加拿大看看情況,如果薛珂母子能安頓下來,他就還是回國去掙錢,畢竟那裡的一切都是自己熟悉的,遊戲規則就是一個,誰膽大誰就有機會撈到錢,膽大包括敢撒謊,敢造假,敢剝削,敢賄賂,敢騙人,敢在權勢面前做孫子,甚至於要敢殺人等等。雖然多年來為生活所迫,他已經對那裡一切不公的現象開始麻木了,但胡為慎從本質上還是厭惡那一切,這也是他當初願意離開靈貴,到海外來看看有沒有其它的路的原因之一。

沒有語言的痛苦本來使胡為慎決定還是早日回靈貴,但算一算薛珂母子一個月的開銷,租房500加其它費用最少也要800塊左右,折合成人民幣就是5000多,自己在國內一個月掙幾千塊也是要付出很多的,要想讓薛珂和方初過上好一點的日子,並能在這裡擁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也是很不容易的,而且把一個家拆成兩半又是一種感情上的冒險。相反在這裡就是打一份工一個月能掙1200以上,可以有個安穩的家,一家人在一起再考慮如何奔小康好像更現實一些。

          

正如薛珂當初認定胡為慎是一個有生存能力的人一樣,不會英文也不會廣東話的胡為慎在到多倫多4個月後找到了第一份時薪為8塊錢的工廠的活。加拿大在一線生產線上工作的工人,絕大部分都是來自世界各地的移民,從移民幾年到幾個月甚至幾星期的都有,工作的緊張程度和勞累程度決不是國內大鍋飯式工廠的工人所能比的。好在胡為慎確實是一個吃得苦的人,幹活又很認真,所以很快就贏得了同事和老闆的好感。

胡為慎打工後才漸漸體會到,加拿大的老闆對待員工不可以像國內對待農村裡來的打工族一樣,加拿大有很多勞工保護法,對工作時間、加班時間,最低工資等都有很細緻的法律可以依照,大家也都盡可能的自覺遵守這些法規,因為這個法制國家的特點之一就是執法很嚴格,一旦有了違法的記錄,今後方方面面的麻煩就會很多。但反過來講,作為僱員,你也必須認認真真的做好你每分鐘的工作,因為你的每分鐘都賣給了你的老闆,做得不好就會被炒魷魚。

打工的生活其實最累的並不是身體而是心靈,薛珂一家住的公寓樓裡,大多是一家家大陸來的新移民,由於每個家庭的情況都不一樣,英文好的,專業好的就都在陸陸續續的找到比較好的工作,很多也在上學尋找新的出路等等。和其他人的情況一比較,胡為慎的心裡壓力就非常的大。

胡為慎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就是他拿起書來讀就會心煩腦袋痛,儘管他也曾經下過決心要好好的學學英文,但學完就忘的痛苦折磨得他真是感到生不如死,最後他只好徹底放棄在語言上的努力,只想在生活中東一句西一句的慢慢去積累。看著別人家都在一步步的向著自己的目標努力著,而自己卻像個殘疾人一樣的,看不到自己的目標和未來,這種折磨真是難描難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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