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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同事小嫻滿臉春風,開心又甜蜜地拉著我說:

「今天他早上打電話給我,我問他你怎麼了,聲音聽起來怪怪的。他說他感冒了,早上想請假。然後請我中午打給他叫他起床。我說那要幾點,他說都可以……」

「恩恩,感覺他現在很依賴妳。打電話叫對方起床應該是……就像我以前也都會打電話叫男友起床。」

「對啊,我們現在整個就很奇怪,我就對我朋友說人家是有名無實,我們是有實無名。」

「那,看怎麼樣把『名』找出來。」

「沒關係啊,沒有就算了。」

「沒有就算了?」我不解地看著小嫻。

「反正這也是一種學習。」

「嗯……」

我很訝異小嫻會說這樣的話,但也為她高興,畢竟有些事情既然甘願去做,也就得豁達承受。不管結果是什麼,至少我們願意付出的心不曾失去。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想著小嫻說的「有名無實」、「有實無名」,不禁讓我想起簡禎有一篇《解髮夫妻》,裡面說夫妻也有分上品、中品、下品,最下品的是貌合神離,中品有實無名,至於最上品的,自然是名實俱符了……

這一篇由於篇幅多,分上下刊載囉~~

花色

婚宴上,喜幛高懸,賀聯四壁,在燈光中交相輝映著,如一群司禮的士。宴席已經開著,酒色即春色,一飲便能得意。孩童們不管這些,溜下座椅要跑,被媽媽一把拉住:“別走,待會兒要看新娘子!”

  她坐在鏡櫃前,美容師正在爲她換一款髮型:一把快梳,不消多久便綰起盤髻;她坐著不動,卻幫著遞髮夾子給美容師,一支支髮夾子將她的發絲吃得緊緊地, 好似五倫綱常:那些夫婦、父子、兄弟、朋友、翁姑、伯叔、妯娌……“多夾幾根,才不容易掉。”美容師自顧自說。一株緞花帶露很技巧地掩了髮夾的痕迹,再刷 下半邊雲鬢亂,她凝視著鏡中那個麗人及那一頭錦簇,多麽富貴榮華。

  她與他認識五年了,早已是尋常面目,恐怕她認識他的那一日,也是彼此不驚的。那時候,一行人去南遊,泛漲、走崖,夜宿野店,她獨自躺在一處高臺上看星,天空如一盤棋局,她正在爲自己解圍。忽然有個人說話:

  觀星還不如觀心。”

  她豎起身來看,隔著山丘,有個男子朝她站著,恐怕也是個想找個僻靜之處觀星的人。月光如紗,她看不清楚他的臉孔,心裏猜他是這行人中的某某,也不求證,又躺下來,星子棋局都亂了,而他那句話,倒也是棋步。

  這麽多年來,她每每拿這句話覆額,倒也解去不少難題,惟獨解不去他對她婚約的要求;她的父母早逝,倒不礙她,唯他家中父母都老邁了,尤其做母親的身體欠安,盼著唯一的兒子成家,以了她的心裏的牽挂。他實在也難爲,只有向她求援:“成全她老人家,我們的日子還長。”

  他推開休息室的門,進來。今日的他英俊挺拔,一改平日常穿的唐衫、黑褲,著實讓她不敢認。他扶著她站著,也只感看鏡中的她,想來彼此的心情都很忐忑。

  尤其,婚姻是一件衆人之事,吉日良辰都算得准准的,禮服、西裝也都裁得隆重,容不得有一絲的閑隙讓他們說些體己話。

  還好嗎?”他問。

  嗯!就是髮夾夾得太緊,有點繃……”

  休息室的門被推開,男儐相探進來說:“該出去了。”

  一陣衣裙窸窣、鎂光閃亮之後,司儀對著宴席中的賓客報詞:“新郎新娘向各位來賓敬酒!”

       身受

  婚姻可不就是一件歃血爲盟的事,把身、語、意都簽署給對方。她白天在幼稚園工作,傍晚回家燒飯洗衣;他的工作地點稍 遠,時常早出晚歸,偶爾加班,她都先睡了。但是他一進家門,就聞得到家的香,電鍋裏總溫著飯、菜、或粥品,偶爾一張短短的留字,好象她一直不寐的待著。他 吃飽了,兀自收拾清理,才進了房,爲了不吵醒她,也不開燈,躡手躡腳地從口袋裏掏出街頭買來的小東西,輕輕握到她的手裏。

  她早上醒得早,忽然發現手邊多了一枚陶魚別針,驚訝極了,一翻身,看他果然躺在身邊,睡得鬢髮皆亂,不知天地的模樣,她伸手撫了撫他額前的發,靈機一 動,也要裝做不知情。喚他起來梳洗之後,兩人一道出門,逢著星期日,他陪她買菜。天氣未定,但是陽光早就蠢蠢然了,路旁的菩提樹葉被照得油亮優良的,有點 辣眼,光又聚在她衣上的陶魚別針上,魚鱗都水濕水濕的,他巡了巡她的衣服,故做驚奇地說:

  你什麽時候買的新別針?”

  她想笑,故意抿著嘴:“老情人送的。”

  嗯!頗有眼光的,”他點點頭:“你有機會也該送他禮物,表示禮貌禮貌!”

  兩人相視而笑,廓然忘貧。

  菜市才剛開始,他看時間好還早,順道逛了一圈。菜色正一籮一籮的列在路邊,青紅皂白都光鮮;水果的香都也舞出來了,哈密瓜是笑眯眯的甜,番石榴的澀是 慘綠少年、橘子是永遠也改不了的油辣脾氣的……但這些都比不上推車裏小山似的菱角,冒著水蒸蒸的炊煙,那販子熟練的抄刀撥開紫皮,露出半截雪白的肩,向過 路的人聳了聳,販子說:“菱角好吃的,半斤二五。”

  他買了半斤,塑膠袋馬上霧起來,兩人沿路又吃又掰的,一些粉粉的雪落下來,好似行人。

  想吃什麽菜?她問。

  隨便。”他說。

  她便抓了一把空心菜、稱了半斤青菜、挑了一個甘藍,又切了兩塊白豆腐,配烤麩、胡籮蔔、筍片、木耳……等,回頭跟他說:“昨晚去寺裏聽經,師父教我做的,做給你嘗嘗。”

  他露了一個受寵的表情,隨手幫她拎菜。家裏的事,她都料理的井井然,觸了網得等她來解圍;有時只是要找一樣東西,問她,她隨口便指示出位置、方向,仿佛胸臆之中,山水、丘壑、沙石、林泉,都一一佈局定勢。和她同住一個屋檐,常常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今天換吃‘釋迦’好嗎?”她問,問中有答。

  你一向都買橘子,怎麽想換?”他說,其實是要聽她的緣由,她自有她的道理,這點他十分了然。

  橘子容易吃,剝皮撒網就是了,吃不出什麽變化。釋迦不同,難就難在時機成熟。先回去得先溫著,溫輸的釋迦,皮軟肉白子黑,甜的沁人;溫的不夠,吃起來滿嘴的澀,都糟蹋了。而且媽媽愛吃甜的,橘子酸。”

  他點點頭,問:“媽媽的魚還沒買。”

  她也知道,往魚鋪走去,走得一路無語。他與她早已茹素,兩人都不嗜葷腥。自從皈依爲佛門子弟之後,悲天喜生的修持倒是不敢忘,她尤其比他精進,經座、 法會、參訪都積極加入,久而久之,自然修出了一份容光。他與她同時皈依、拜師、同研經藏,他卻自歎不如她的慧敏,每每掩卷說:“將來是你渡我的!”她婉轉 一笑:還得要你護持才行。”

  滴水泣米,也可以吃出般若滋味。在繁華喧囂的城垛裏,他們自有一方淨居;於車水馬龍的亂流裏他們仍然安步當車。她每每有著獨到的從容,忽然在人潮起動的街頭上,附耳對他說:“跟你一起過日子,真好。”

  魚鋪裏,鰱、鱈、鰻……一族族分列著。他察覺到她的難言之隱,殺生犯戒,是篤信佛法者最不願意做之事;尋常伙食,果腹即可,且世間的花葉蔬果菽麥都摘 擷不完了,何必動刀見血,吃活生生的有情之物?

       他與家中父母說解甚久,仍不能改他們嗜葷的習慣。她一直費心的學做素齋,把色香味搬上桌,他是放開肚皮埋頭 大吃,吃得忘了是素是葷,可是,婆婆一舉箸便問:“今天沒買魚啊?”問得她啞口無言,直至更深夜還在輾轉反側,她也只敢悄悄問他:“是不是我做的菜不好吃 啊?……”

        他側身拍拍她的肩:“別放在心上,六祖惠能當初也吃肉邊菜。”她才稍稍釋然,唯獨上市場買魚買肉,仍是她的苦差事,他總是儘量陪她,倒有點同減 惠命的決心。肉攤魚鋪之路,雖是窮途,她倒是不減那柳暗花明的性情,把菜藍子晃了兩晃,交給他,說:“六祖,今天換你買魚。”

  熙攘的人群都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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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hip5210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8)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