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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不肯向世俗低頭的倔強,薛珂被分配到了城東一家玻璃製品廠的化驗室,剛到工廠的時候,被安排到車間裡和工人們一起上班實習。美麗文靜的薛珂學起東西來很是心靈手巧,再加上本身就是工人家庭中長大的孩子,沒有大學生的傲氣,很快就得到了很多老師傅的喜愛。每到休息的時候,薛珂總是拿一本英文書找個角落靜靜地讀,因為在薛珂的心靈深處,一直有著對西方自由社會的嚮往,她希望有一天能有機會到那種自由的世界中去尋找生命的意義。

薛珂被分配到工廠工作使媛芬感到萬分的失望,她羞於和同事們講薛珂的去向,自己辛辛苦苦供養出來的大學生,這麼美麗出色的女孩子怎麼能埋沒在社會最低層的工人之中呢?媛芬的心裡對聶家父子充滿了怨恨:十足的臭流氓,騙了薛珂這麼些年的感情,連舉手之勞的忙都不肯幫。媛芬決定靠自己的努力去為女兒開創一條走向人上人的道路。

媛芬的表妹夫肖繼輝在市委的一個部門工作,媛芬便把替表妹家操持一切象上班一樣的干了起來,幾乎每天都去表妹家為他們做飯,薛珂下班後也直接到那裡吃飯,飯後再輔導他們十歲的兒子學習功課。兩家的關係簡直比一家人還親。肖繼輝是個典型的專門為黨的方針政策、大好形勢寫歌功頌德文章的文書性官員,對自己能從一個普通工人爬到今天的位子,還時常有些稿費收入的生活狀態滿足得不得了。妻子薛媛麗在醫院做護士,是個出了名的能幹女人。

肖繼輝從心裡喜歡這個剛從大學畢業的侄女,也盡力想幫她走入上層。在他的百般努力之下,薛珂終於被借調到了市委統戰部下轄的一家新成立的「鴻運發展公司」,公司的經理是軍隊上某位高官的公子,各部門的負責人則是他的一幫死黨。看著美麗的女兒每天穿著體面漂亮的套裝去上班,媛芬的虛榮心終於得到了巨大的滿足。

年輕漂亮的薛珂被安排到了公關部,工作就是接待來公司接洽業務的人,到各個部門辦手續,還有接待上級領導陪公司的客戶領導吃飯等。三個月的工作幾乎要殺死薛珂,她噁心於每一個男人看自己的那不潔的目光,盡力的迴避著單獨與任何客商外出吃飯等各種應酬。從小練就的裝傻裝癡又成為了薛珂自我保護的利器,她故意以一付非常不韻世事的天真樣,回應那些不懷好意的挑逗和引誘。漸漸的薛珂感覺到了經理對自己冷淡的目光,聽到了背後人們在傳言她是多麼的書獃子氣等。

薛珂不想再忍受這樣的工作環境,她無比懷念自己在工廠裡和那些純樸的工人們同處的氛圍。那些樸實的人僅僅簡單的要求能有一份工資,能養活自己和孩子就知足的、快樂的活著了,他們對薛珂是一種真正純樸的愛惜和關懷,在他們的眼睛裡,薛珂從沒有看到一絲不潔的企圖。薛珂在內心裡艱難的掙扎著,世俗的殘酷告訴她必須往上爬才能有生存的保障,但這條路是多麼的骯髒污穢啊!

一天,晚宴招待的是一位非常有錢的台商,在台商的要求下,薛珂被安排在他的右側坐陪,桌面上杯碗交酌,每個人都在說著寓意深刻的話,為台商提供著各種賺大錢的「信息」,但誰都看得出來那六十多歲的台商一顆心盡在薛珂的身上了。他頻頻地給薛珂加菜,露骨的稱薛珂小妹妹,還請大家看在他這個大哥的面上以後要多關照薛珂。薛珂尷尬的坐在那裡,面對如此的無恥感到前所未有的手足無措,突然老人用手抓住了薛珂放在膝蓋上的手,用力的揉捏著。薛珂的忍耐力到了承受的極點,她毫不猶疑的起身離開了酒宴,衝到了樓下的大廳裡,讓自己無力的身體癱軟在大廳的沙發上。

薛珂呆呆的坐著,心裡一直在痛罵自己:這都是你自甘下賤才討來的屈辱,早就這知道這裡是糞池獸窩卻還遲遲下不了立刻遠遠逃離的決心,別人怎麼看自己難道真的比自己心中真實的感受更重要嗎?自己真的要在世俗虛榮的陷阱中出賣自己純潔和高貴的靈魂嗎?

三個月的借調期已滿,就在正式調函即將發出的前夕,薛珂沒有和任何人商量就撤回了在工廠裡的請調報告,並親自找到廠長要求回化驗室工作。美麗的女孩子總是容易得到一些照顧,廠長二話沒說就又收留了薛坷。在回工廠上班後,薛珂才神態自若的向媛芬宣佈了自己的決定。「媽,我已經回廠裡上班去了,公司那些地方不適合我這樣的人呆,我知道你們都是想為我好,可我覺得回化驗室更適合於我。」

全家人在震驚中無可奈何的說不出一句話,媛芬在倔強的女兒面前敗下陣來,她無奈的又說了那句常說的話:「你太像啟正信了,我看著你這個樣子就想起他,太不現實了,我為你擔心。」

從紛雜的調動風波中突然又歸於平淡,薛珂不禁又想起了自己和聶原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感。她心裡非常清楚,自己和聶原已經選擇了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聶原的墮落是自己永遠都不能接受的,另一方面,薛珂又癡癡的留戀著聶原曾給過自己的溫情、安慰和理解。薛珂是一個對感情非常專一和執著的人,而且在內心的深處她還在期待,期待有一天奇跡出現,聶原能清醒的看透和拒絕世俗的誘惑,選擇他人性中高尚和純潔的一面,和自己一起,哪怕是清貧寂寞的共度一生也好。

91年底,聶原又從深圳回到靈貴休假,並帶回了一個父親能認可的女孩何如柳。如柳是那種思想簡單溫和,長相普通的女孩,也是典型的賢妻良母的好人選。聶原知道自己這一果斷的行動一定能挽回自己在父親心中的位置,消去老頭子幾年來積壓在心頭的鬱悶。這一招果然成功了。

聶原隨後打電話約薛珂出來見面,他大大方方的向薛珂介紹了自己的新女友如柳,好像他和薛珂之間從沒有過生死相許的愛情一樣。薛珂在自尊的支撐下也表現得很有風度,大家一起喝杯茶,閒聊了幾句也就各自東西了。

聶原牽著如柳的手,告訴她薛珂原來在學校裡是多麼出色的一個同鄉,很多男孩子都追求她,可她卻偏偏愛上了自己。不過她這樣的女孩子只能做個紅顏知己卻不能做妻子。如柳本來很妒忌薛珂的美貌和氣質,聽聶原這樣一說,心裡霎時有了一種勝利者的快感:「她為什麼不能做妻子?」「她是活在夢幻中的人,不懂得現實是什麼,而且她太敏感太理想化,和這種女孩一起生活會被累死的。」

薛珂明白,聶原是在用這種方式讓她對這份曾經美麗過的愛情死心。是的,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是死了,這樣的一個人本來就不值得,現在自己的心不是什麼感覺都沒有了嗎?過了一陣子,薛珂又接到了聶原從深圳打來的電話:「小珂,你知道我再也不會像愛你一樣的愛別人了,但我必須忘記你,不是因為你不好,而是因為你太好,在你的面前我永遠抬不起頭,永遠面對良心的拷問。每當看著你,我就覺得自己看著一株佇立在狂風暴雨中的美麗的花朵,我想要保護你,可是我根本就做不到,我……

薛珂掛斷了電話,卻發現心口劇烈的難受起來,那不是疼而是比疼更難忍的苦楚,剎那間,這一生中所經歷的種種苦難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湧來,把薛珂淹沒在絕望的深淵之中,這世上還有什麼是可以留戀的嗎?從小到大傷害自己的都是自己最親近的人,也是自己最愛的人,為什麼活著除了痛苦就是痛苦,除了傷害還是傷害?而這一切的罪惡卻都很自然的被所有的人漠視、掩蓋、接受甚至欣賞?唯一的解釋就是為了活著,因為人人都想活著,人人都怕死,只要能活,就什麼都能忍受,只要能活得有點樂趣,就會為了這點樂趣而不擇手段。

薛珂提筆給聶原寫下了長長的信,傾訴了自己對人世種種罪惡的感受,以及內心對生命的絕望,字字句句都是薛珂的血淚在流淌,在信的最後薛珂寫道:「你是不配聽我傾訴的人,一個背叛我並用刀子刺向我胸膛的人,而你同時卻又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明白我的人。從此我不會再讓任何人真正的走進我內心的世界,哪怕孤獨的痛苦消磨盡我的意志,我寧可選擇孤獨的去死也不再相信任何人。」

兩天之後,薛珂昏倒在洗澡間裡,猶如那株在暴風雨中一直掙扎挺立著的美麗的花朵,突然頹然倒地,再不見一絲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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